听琴(1 / 1)

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

—柳永《蝶恋花》

却说二人一同施展轻功,公子心想自己眼力不错,这姑娘果然不同凡响,自己凝神提气向前飞驰,姑娘还能紧随其后,又思量姑娘刚刚落水,难免有伤元气,又微微放缓脚步,二人径往镇上而去。

一盏茶功夫二人已到一座府门,门口坐着两个大石狮子,门口家人见公子回来忙上前招呼,公子吩咐收拾一间客房。二人进去后园,白练抬眼看去上题随园二字,下边落款写着芹溪二字。白练见二字写的苍劲有力,入木三分,知是名家书写。

“姑娘也赏识这牌匾?”公子笑问。

“这牌匾上的字写的甚好,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书?”

“乃是此园主人的一位故交,我也知之甚少,只听长辈多次夸赞这位高人工诗善画,琴棋书画,五经六艺杂学旁收,无所不通无所不晓,乃是古今第一的一位才子。但时至今日仍缘锵一面。”公子不禁怅然若失。

“这样的高人自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有缘日后自有见面之时。”白练忙宽慰道。

二人沿着青石板往前走。看不尽柳影花妍,假山怪石。又过了一座红桥,桥上书怡红二字,也是同样的手笔。绕了几重绮户,各个都精美绝伦,只是灯火昏暗,并无几个丫鬟家人。又行几步,到了一座小楼边,上书蘅芷二字。只听得楼上传来飘渺琴声,有人抚琴清歌,在那里唱曲。白练抬头望去,楼上银花点点,宛如白昼。阵阵香烟氤氲,凡间广寒正是“明月银钩空照楼,那有人言语,手抚焦桐遣孤闷。那玉郎,可听得琴中韵。将金徽玉轸,泻离愁别恨,诉与冷桂树。”二人便住了脚步。

楼上之人素指纤纤勾银弦,玉甲凝凝挑幽篁。勾二挑六,勾四挑五,琮琮琤琤,余韵悠然。又听传来一悦耳女声,朱翠叮当,如泣如诉,唱着一支白石道人的《古怨》,二人细听是:

日暮四山兮烟雾黯前浦

将维舟兮无所追我前兮不逮

怀后来兮何处屡回顾

世事兮何据手翻覆兮云雨

过金谷兮花谢委尘土

悲佳人兮薄命谁为主

岂不尤有春兮妾自伤春迟暮发将素

欢有穷兮恨无数弦欲绝兮声苦

满目江山兮泪沾履

君不见年年汾水上兮惟秋雁飞去。

正是“孤凤独鸾月明中,满耳清音送,知是何人把琴弄?响玎瑓,声声弹出单枕衾。未听得曲终,早先咱心动,无语泪双流。”

及到唱至悲佳人兮薄命谁为主,琴声骤变。已经泣不成声,哽咽泪流。恍如湘灵鼓瑟,红玉击鼓;又如湘妃啼竹,停机裂帛。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,呜呜咽咽,好不快活。真是直抒胸臆,云开月明。二人在楼下听此琴声,不禁屏声敛息,恭肃严整。琴声方停,又有女子掩面哭泣之声。二人肃穆良久,各怀心事。夜风微微,颇感凄凉。白练初来乍到不好上前,公子上楼,白练随后跟上。见两个婢女在门口侍立,也都泪眼婆娑。见公子过来忙见礼道:二爷回来了,小姐抚琴而歌,不叫我们在跟前伺候。

公子道:玉瑶,丝桐你们去给小姐取件斗篷,我在这里便是。

二丫鬟点头称是而去。

紫衣少女听见有人来了,忙用罗帕拭泪,整顿衣裳,起身接见。

“二哥哥,外客来访怎么不告诉我一声!还不与我引荐。”紫衣姑娘嗔道。又转头向白练道了万福。“姑娘请恕罪,小女失态,让您见笑了,请别多见怪。”紫衣姑娘露出笑颜说道。

白练连忙回礼道“姊姊不必多礼,夤夜来访多有打扰,岂敢让姐姐赔礼!”白练又拜了一拜,紫衣姑娘连忙搀起。二女对视,楼上灯火明明,楼外月色皎皎,此刻二人将对方容貌看个通透。

紫衣姑娘两弯蹙眉笼烟罥,一双眼眸含情露。两靥生愁,面庞清瘦。泪光点点不而坠,娇喘微微而不止。姣花照水水中芙蓉,弱柳扶风绝代姿容。玲珑七窍心如白璧无瑕,疑似广寒宫里素娥下凡尘。

白衣姑娘头上随手挽著一个灵蛇髻,钗松鬟怠。身着霜雪黄菊裙,月白二色披肩,樱桃红唇,远山峨眉,凝脂鹅蛋脸,露水桃花眼。蜂腰猿背,鹤势螂形。举止自有一番风流,大有魏晋名士风采。

二人互见了喜不自胜,都是绝代的佳人,自然一见如故,互问年龄之后,果然紫衣姑娘长了几月,二人即以姊妹相称。到把公子冷落在一边了。

原来这紫衣姑娘名叫紫竺,乃是府上的千金,而公子与紫竺小姐不但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。两家更是世代交好。月初恰逢公子前来拜访,丁老爷近年因年纪大了,精力有限。已不大管府中之事。此番公子前来,丁老爷就把府中大小事宜交给公子,自己也乐得清闲。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闭门不出。

却说这丁府虽是武林中人,在江南武林也颇有名号,丁老爷江湖人称银剑飘逸惊鸿客,善使一把银龙宝剑。神剑一出,虚无缥缈,连武当山的掌门清虚道长也赞叹有加,二人比剑一个时辰内竟未分出胜负。老爷如今年逾五十,曾有一子,不幸夭亡,又生一女,故对女儿更加珍爱,明珠捧于掌上。姑娘从小喜爱习武,舞刀弄剑,竟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活泼好动,丁老爷见女儿如此热爱武术,倒也开心,只是老人每每想到自己膝下无子,只有一女。自己百年之后,诺大的家业爱女如何守住?又想女儿日后终要嫁人,倘若得一乘龙快婿,爱女也有所托。但如今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以后如何嫁人呢?于是和丁夫人商议花大价钱请了一位教书先生,一位曾在官家做过教习的嬷嬷劝导女儿,颇有成效,姑娘长到6岁果然亭亭玉立,不但知书达礼,而且女红样样精通。恰逢先生进京赶考,女学生无人看管,一时疏忽受了风寒,不想竟然一病不起,可怜的女娃日夜吃药都不见效,眼看药石无医。二老悲痛欲绝,老夫人每日在佛钱念经祷告,老爷子只在书房老泪纵横,长吁短叹。一日这女公子的病竟更重了,水米不沾,眼看就要咽了气了,全靠一口参汤吊命。

老夫人只在床前痛哭流涕,老爷吩咐家人预备衣服吧。忽听见空中隐隐有木鱼声。高唱佛号“南无阿弥佗佛,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儿孙忘不了!痴心父母古来多,孝顺儿孙谁见了?专治那不治之症!”不等二老着人去请,门外已来了一个胖和尚,二老一看那胖和尚,黄纸灯笼颈上挂,佛前海灯是双睛。芒鞋破钵苦念珠,野猪入林满泥污。要不是剃个光头,穿个袈裟,还以为是个杀猪的屠夫。二老见胖和尚邋邋遢遢只道他是定然是位世外高人,忙拜了两拜。胖和尚自称能救女娃一命,不过病好后要跟他出家去,丁老爷和丁夫人自然不愿意,但想先救女要紧,于是说求长老慈悲为怀,先解救小女,其他容后再议。说也奇怪,女娃娃看见胖和尚竟然睁开眼睛笑了起来,胖和尚又拿出一丸丹药用水化了给女娃服用,第二天女娃娃竟然活蹦乱跳起来!丁老爷连连称奇。忙摆下素宴款待胖和尚!

谁知胖和尚大怒:“洒家救了你家女娃娃,你就给洒家吃着狗不理的东西,还不给洒家好酒好肉伺候这!”二老急忙赔礼“大师勿怪,大师勿怪,快吩咐后厨宰羊杀鸡,再把酒窖里二十年的女儿红给大师抬上来,我与大师一醉方休!”

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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