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四章 并肩(1 / 1)

苍梧王都的冬日,阳光和煦。君无双的别苑外,几株红梅在微风中摇曳,发出沙沙轻响。

宋倾芜的伤势在覃璃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。

这几日,她常在院外的小亭中静坐,或翻阅君无双让人送来的各地简报,或只是望着远处王宫的飞檐发呆。君无双事务繁忙,但每日总会抽空过来一趟。

有时是清晨,他带来一瓶据说是苍梧宫廷秘制的金疮药,放在石桌上,一言不发,看着她手臂上已结痂的伤痕,确认无碍后便转身离去,步履匆匆,像一阵不容挽留的风。

宋倾芜也不多言,只在药瓶的微凉触感中,感受到一丝极淡的、属于盟友的关照。

有时是午后,他处理完紧急政务,带着一身清冽的松墨气息步入亭中。宋倾芜便会放下手中书卷,自然而然地为他斟上一杯清茶。

两人相对而坐,话题总是围绕着天下棋局:南姜某位摇摆的宗室动向,北境戎狄的异动,或是中山暗卫大规模在周边寻人。他们交换情报,推演局势,如同两位高明的棋手在推敲下一步落子。

阳光穿过梅林,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亭内只有冷静的分析和偶尔茶杯轻碰的声响,气氛专注而平和,无关风月。

一日,宋倾芜注意到君无双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她未置一词,只是将面前一盘覃璃刚送来的、还带着温热的精致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。君无双手指微顿,抬眼看她。

宋倾芜神色如常,仿佛只是随手之举,目光已重新落回摊开在石桌上的南姜边境地形图。君无双沉默片刻,终是拿起一块,无声地吃了。

阳光暖融融的,竹影婆娑,亭内一时只余下极轻微的咀嚼声和纸张翻动的窸窣。

又一日傍晚,起了风,带着凉意。宋倾芜只穿着单薄的素衫坐在亭中看信。一件带着体温的墨色披风无声地落在她肩上,遮住了微凉的秋风。

她侧首,君无双已在她对面坐下,手中也拿着一份密报,仿佛那披风是凭空出现,与他无关。宋倾芜拢了拢披风,指尖划过光滑的锦缎内里,只淡淡说了句:“多谢。”便将注意力重新投入信中关于燕昭近期粮草调动的消息。

君无双的目光在她拢紧披风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也垂眸看向手中的纸页。

披风上清冽的雪松气息,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。

数日后,一封没有署名的密函被悄然送至君无双案头。

城外十里,望月坡。今夜子时,恭候大驾。

欲知故人旧事,请亲身前来。若君胆怯,视此信如废纸可也。

故人二字像一根冰冷的针,刺入君无双沉寂已久的心湖。他眸色瞬间变得幽深难测,指腹缓缓摩挲过那两个字,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。

宋倾芜恰好也在书房,正与他核对一份南姜官员名单。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气息的细微变化,目光扫过那张信纸,看清了内容。

“看着像陷阱。”她放下名单,声音平静无波,直接点破。

“我知道。”君无双的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。他将信纸置于烛火上,火焰瞬间吞噬了那挑衅的字句,只余下一缕青烟和焦糊的气味。“但故人二字,值得一探。纵是龙潭虎穴,也要看看是何方神圣。”

宋倾芜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执着,那是属于苍梧君王的意志,也是属于那个执着寻人的君无双的执念。她站起身,语气不容置疑:“我同你去。”

君无双抬眼,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审视:“你的伤……”

“无碍。”宋倾芜打断他,活动了一下手臂,动作流畅有力,“皮肉小伤,早已愈合。对方既是冲着你来,又提及故人,恐怕所图非小。多一个人,多一份策应。”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,是盟友间的支持与考量。

君无双沉默片刻,最终颔首:“好。”

子夜,望月坡。

这是一片荒凉的土坡,乱石嶙峋,枯草在夜风中簌簌作响。一轮冷月悬于天际,洒下惨淡清辉,将坡顶两道挺拔的身影拉得细长。

君无双一袭墨色劲装,身姿如松。宋倾芜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衣衫,与他并肩而立,气息沉凝。

然而,约定的故人并未现身。四周死寂,只有风声呜咽。

突然,坡下四周亮起数十支火把,火光跳跃,瞬间将两人包围!火光映照下,姜玦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坡顶另一侧。他死死盯着并肩而立的两人,尤其是看到宋倾芜那张清绝冷静的面容时,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
“君无双!”姜玦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嘶哑,“好!好得很!我原以为你是个痴情种,踏遍四海只为寻一个死人!没想到啊没想到……”

他的目光如淬毒的刀子,狠狠剐向宋倾芜,“你苍梧君的手,原来早就伸得这么长了!赤炎门……我苦心经营多年的赤炎门!是你!是你指使她干的!”

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,指向宋倾芜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。赤炎门看似是普通的修真门派,但专为姜玦暗杀宿敌,搜集朝野要员密辛,多数人因为授人以柄而不得不屈从他。

如今赤炎门核心力量被连根拔起,几乎断掉他争夺南姜大位的半壁倚仗,这锥心之痛,在看到君无双与宋倾芜一同出现的瞬间,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什么故人消息,什么合作可能,全被滔天的恨意淹没!

他只明白了——君无双才是幕后黑手,宋倾芜是他最锋利的那把刀!

“给我拿下!”姜玦厉声下令,眼中是疯狂的杀意,“尤其是那个女人!留活口,本宫要亲手剐了她!”

数十名黑衣死士如鬼魅般从四面扑上,刀光在月色与火光下闪烁,直指中央两人。

攻势凌厉,招招致命!

君无双眼神一厉,腰间长剑瞬间出鞘,寒光乍现,如游龙般荡开数道袭来的兵刃,剑势沉稳凌厉,护住宋倾芜一侧。

宋倾芜亦未坐以待毙,她身形灵动如风,避开要害攻击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匕,格挡、反击,动作简洁狠辣,虽未恢复巅峰,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。

两人背靠背,在包围圈中激战。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,火星四溅。君无双的剑法大开大合,如渊渟岳峙,守住核心;宋倾芜则如穿花蝴蝶,以巧破力,专攻敌人关节破绽,配合默契无间。

然而,对方人数众多,且都是死士,悍不畏死。激斗片刻,宋倾芜因顾及未完全恢复的肩伤,动作稍滞。一名死士觑准时机,狠辣一刀直刺她腰腹!君无双正被两人缠住,回援稍迟!
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另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侧翼突入,目标却不是宋倾芜的要害,而是她因格挡而露出的脖颈!刀锋带着森冷寒意,瞬间抵在了宋倾芜纤细的咽喉之上!正是姜玦身边武功最高的那名贴身护卫!

“住手!”姜玦的厉喝声响起,带着残忍的快意。围攻的死士瞬间停下攻势,将两人死死围在中心。

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,甚至能感受到金属的锋锐。只需轻轻一送,便能血溅当场。

君无双的剑势骤然停住,他猛地转头,看向被刀挟持的宋倾芜,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冰冷,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冻结了周围的空气。

宋倾芜却仿佛感觉不到那致命的威胁。她的身体甚至没有丝毫紧绷,依旧站得笔直。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,避开刀刃上一点反光,那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发丝上的尘埃。

她的目光平静地越过持刀的护卫,直直看向坡顶狂怒的姜玦,脸上没有恐惧,没有惊慌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,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、近乎嘲弄的淡然。

“君无双,”姜玦的声音因得意和恨意而微微发颤,他死死盯着君无双,“现在,我给你两个选择!”他伸出两根手指,在惨淡的月光下晃了晃。

“第一,美人……”他指向宋倾芜,眼中是赤裸裸的恶意,“你亲手了结了她,本宫便当赤炎门之事从未发生,甚至……关于你那位故人的消息,本宫也可以考虑告诉你一二。”

“第二……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笑容狰狞,“……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血溅当场!然后,我再慢慢跟你算总账!选吧,君无双!是要这个毁我臂膀、断我前路的蛇蝎美人,还是要你那虚无缥缈的故人消息,或者……你自己的命?!”

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君无双身上。

被刀抵着要害的宋倾芜,却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忽然极轻、极淡地笑了一下。那笑容在她清冷的脸上绽开,宛如冰湖上掠过的一缕微风,短暂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然而,就在这抹淡笑出现的刹那——

风,停了。

摇曳的火把,凝固成静止跳跃的橘红焰苗。

空中飘落的枯叶,诡异地悬停在半空。

姜玦脸上狰狞的表情、护卫眼中凶悍的杀意、死士们紧绷的姿态……一切的一切,仿佛被无形的琥珀瞬间封存。

整个世界,连同时间本身,在宋倾芜周身丈许范围内,陷入了绝对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停滞!

那抵在她喉间的刀锋,距离刺破肌肤只差毫厘,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!持刀的护卫,甚至连眼珠都无法转动,只剩下凝固在瞳孔深处的惊骇与茫然。

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被凝固的空间,只有坡顶中央的宋倾芜和君无双,似乎不受这诡异力量的影响。

君无双眸子里闪过震惊!他并非第一次见识宋倾芜的手段,但这种近乎操控时空法则的力量,依旧超出了他的认知。他看着宋倾芜平静无波的侧脸,那纤细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蕴含着足以倾覆天地的伟力。

宋倾芜没有看任何人,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姜玦那张凝固着狂怒的脸上,声音清冷,如同玉磬敲击在冰面上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,清晰地传入君无双和……似乎意识并未完全凝固、只剩下无边恐惧的姜玦耳中:

“姜太子,”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,“你该庆幸,此刻抵在我喉间的,只是刀,而非你的命。”

这句话如同惊雷,狠狠劈在姜玦残存的意识里!他无法动弹,无法言语,只有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!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!

眼前这个女人,根本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,她是……是超出他理解范畴的恐怖存在!

那凝固的时空只维持了短短一息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
当风重新开始流动,火把继续跳跃,枯叶簌簌落地时——

“啊!”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从持刀护卫口中爆发出来!

他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猛地缩回手,手中的刀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整个人踉跄后退,脸色惨白如纸,看向宋倾芜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!刚才那瞬间的绝对禁锢和濒死的恐惧感,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神。

包围圈的死士们也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慑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动摇。

姜玦更是浑身僵硬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大口喘着粗气,看向宋倾芜的眼神充满了惊魂未定的骇然和更深的忌惮!

刚才那如同梦魇般的凝固感,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招惹了何等可怕的人物!

君无双身边这个女人……不,她根本就不是人!

君无双抓住这瞬间的破绽,身形如电,瞬间移至宋倾芜身边,将她护在身后,手中长剑寒光凛冽,直指心神剧震的姜玦,声音冷冽如九幽寒冰,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压:

“姜玦!闹剧该结束了!”

姜玦被他的气势所慑,又惊魂未定,色厉内荏地吼道:“结束?君无双!她毁我赤炎门,断我根基,此仇不共戴天!今日你们休想……”

“赤炎门依附燕昭,为虎作伥,截杀商旅,刺探他国,本就该死!”君无双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,“至于断你根基?”他冷笑一声,深邃的目光如同能洞穿人心,直刺姜玦此刻最大的软肋,“南姜国主昏聩,宗室强藩林立,权臣各怀鬼胎。你这位太子殿下,位置坐得可还安稳?尤其是在失去赤炎门这重要的江湖臂助之后,你的好弟弟们,还有那些觊觎储位已久的叔伯们,怕是已经蠢蠢欲动了吧?”

姜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君无双的话,像一把锋利的匕首,精准地捅在了他最深的恐惧上。南姜内部的倾轧,失去赤炎门后的被动,正是他此刻最大的心病!

君无双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,语气放缓,却带着更重的分量,如同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预言:“姜玦,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一点——”

他微微一顿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送入姜玦耳中:

“南姜,未来必定会是你的囊中之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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